谷 香
文 / 秦少波
夕阳下，田野上成熟的稻谷愈加金黄，凉爽的风吹过，稻浪滚滚，稻香阵阵。
十四岁的谷香读初中，今天放农忙假，她正独自在田里割谷。锋利的镰刀滑着夕阳，稻秆很硬，稻禾很高，谷香淹没在稻田中，镰刀下去就喀嚓喀嚓响。一会，她后面稻禾倒下一排排。田也实在太大了，一天下来还只割掉三分之一。谷香松懈不得，挥舞着镰刀，喀嚓喀嚓，“哎呦。”谷香左手小指割到了，因用力猛，割得很深。没办法，割不下去了，谷香只好收工回家，简单包扎处理后被家人送到了乡卫生院。
谷香和我同班，这下好，手指割得深，怕留下手指残疾，医嘱，只有暂时休学了。
下学期开学，谷香没有复学，她和我同桌，旁边的位子空着，我还真有点不习惯。一直以来她总是那样文文静静的，偶尔，我碰落了她的书或撞疼了她，她总是一声不吭。别人都觉得她好欺负，说“人善被人欺，马善被人骑”。有些调皮捣蛋的男生，也就故意常常揪她的马尾辫。她也总是用一双清净如水的眸子望着别人，一言不发，令别人心中起了愧疚般的挣扎，不好意思地松手。她的静默无言总是让人觉得怪怪的。我们都升入了初中，但我终没等到她的复学。 尽管不能和谷香同桌学习了，但我常常在读初中上下学的路上，望见她坐在她家后门旁，双手托腮，静静地凝望着门前的一大片稻浪，样子很沉静，一张脸蛋白里透红，居然没有透出一丝一毫忧愁的气息，而一双眸子也依然安静如水。我有时问：为什么不读？向她投以怜悯的眸光，而每每我被她温和静美的脸和镇定眸光所震撼。她依然望着一大片的稻谷微笑着，淡定着。微风拂面，隐隐地一种稻谷的清香。
岁月悠悠，转眼我们都工作了。我也从同学那，听说到她不幸的遭遇。养手指伤的她偏遇上个游手好闲，脾气暴躁，又嗜酒如命的父亲，母亲常受家暴，闹得鸡犬不宁。她在家庭暴力的夹缝中左右为难。终于，她母亲不堪忍受，便投河自尽了。自然，她还上什么学？同学还告诉我，在河边谷香默默地流泪，但她并没有在哀伤中沉沦下去，更没有因此而颓废崩溃，而是一日一日地安静下来了。从此，总是在收获的季节里，她就特别高兴，不停地弯腰起伏，劳作不止，似以肢体运动来压抑精神上的痛苦，用汗水淌掉忧愁。但是，这后来我也没看见谷香了，似乎失踪了，同学补充着。
曾有一段日子，我每每路过她家的后门，心中很怅然，因为不见她割稻的身影，那田野里一大片的稻桩依然，让人心生失落。 一次出外教研活动中，我听课之余，忽见我的前面走来一位女教师，我怔怔地：你，你是谷香，你……你是若步 ？说着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。会后，我们坐在茶室里，谈了很久，她叙述了她不平凡的经历。家庭变故后，她沉闷过，抗争过，终还是走上了自学的道路，自学落下的初中各门课程。烧饭时，她能一手端一本课本，默默地读，一手用火钳夹一个稻草芭子放入灶堂中。辛苦终有回报，考取了中专，后来在一所乡镇中学教书。我听着她的述说嘘吁不已，被她的不屈精神所折服，也庆幸自己和她还能相见，且干着同样的工作。那一天，我们谈了很多很多。
后来，我们常有相聚。每每我遇到挫折，想到她弓腰弯背在稻田里，我就再也不会抱怨生活的苦累，而是对今后的日子充满希望。
村口的水田似乎不见衰老，稻谷依然碧绿到金黄。谷香清瘦的背影映在夕阳中这个景象烙在人们的记忆中。现在，她耕耘在书香的稻田里，伴着书声琅琅，用粉笔书写人生，迎着朝阳。 镰刀的喀嚓声在金黄色的稻田上空回响，“锄禾日当午，汗滴禾下土……”琅琅的读书声在谷香的“稻田”里传向远方。时值金秋，故乡的稻田又是一遍金黄。
（作者单位：湖北红安四中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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